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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朋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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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夥子你這車不行呀,還不如東街頭老李家的三蹦子呢。”

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大爺佝僂著身子坐在路邊的一塊石墩上看熱鬧,手裏的拐杖“篤篤”敲打幾下坑窪的路面,小石頭子滾了幾圈來到站在車屁股後的賀伯言腳下。

賀伯言不想搭話,繞到車右邊拉開車門,俯身說:“小意哥哥,咱們離家還遠嗎?”

簡意顧不上計較稱呼的問題,他愧疚地說:“真對不起,我不知道這邊在修路,出發前我特意把地址定遠了一些,因為我那邊更不好走,車子根本開不進去。”

“沒事,又沒怪你。”賀伯言替他解開安全帶,順手在他頭頂揉了一下,“下車,咱們步行。”

“……可是車子?”

“我叫拖車公司來。”

簡意拿著背包下了車,旁邊看熱鬧的老大爺又樂了:“嘿喲,這車怎麽才倆座呀?老李頭的那破車還能坐四個人呢。”

賀伯言快要按捺不住頂嘴的沖動時,簡意忽然笑了。

沒有笑出聲,只是唇角飛速上揚後旋即歸位的那種笑,轉瞬即逝,但賀伯言沒有錯過。

霎時間,心中的郁悶煙消雲散,他也笑了起來。

簡意擡眼看他,陽光在淺棕色瞳孔中碎成星星點點,一派溫柔而不自知。

“你……笑什麽?”他不解地問。

“我在想,”賀伯言接過他的背包甩在肩上,一手擋在唇前,狡黠地低笑,“我們要不要去借一下老李頭的三輪?”

簡意臉上綻開笑容,賀伯言覺得世界都明媚了起來。

從這裏去簡意的租住地還要拐過兩條街,賀伯言根本不嫌路遠,他恨不得能陪簡意將這條路走到天荒地老。

並肩而行時,大多數時間是沈默的,簡意心事很重,他甚至一度忘了賀伯言的存在。

而賀伯言就這樣沈默地陪他,目光不時往旁邊掃過去,看兩眼就挪開視線,然後在心裏默念他的名字。

穿過老舊的街,繞進一條狹長的巷子,小巷盡頭向右拐,是一棟老舊到看起來像危房的筒子樓。

一共四層樓,每家每戶的窗戶外都支出了晾曬架,各式各樣的床單被罩和衣服都被掛出來,懸在頭頂上,讓賀伯言有種腦袋要被砸的預感。

“老房子了,環境不好,你……”

簡意又要下逐客令,賀伯言把墨鏡壓下一截兒,從鏡框上方給他一個委屈巴巴的眼神,“我走累了,想坐會兒。”

簡意:“……好吧。”

沒辦法,只能妥協。

老式樓房沒有電梯,只能爬樓梯。

本就狹窄昏暗的樓道裏堆滿了住戶的雜物,一樓還有幾輛電瓶車在充電,賀伯言邁開大長腿跨過一道道障礙,還沒走到二樓,高級定制的皮鞋就蒙上了一層灰塵。

打望一眼前面輕車熟路的清瘦背影,聯想他過去每天都這樣艱難地出入家門,心裏很不是滋味。

但他不想表露出絲毫的憐憫和同情,盧東說的對,簡意自尊心很強,不能傷。

簡意住在四樓,頂層,冬冷夏熱,遇到雨季還會樓頂滲水,但這樣的房子便宜,比樓下的每年要省下近三千的房租。

磕磕絆絆爬上四樓後,趁簡意開門的時間,賀伯言彎腰扶著膝蓋,邊喘粗氣邊說:“挺好,鍛煉身體。”

簡意愧疚地笑笑,推開房門把人讓進屋。

“哇,小意哥哥你房間好幹凈。”

不是舔狗言論,是真的幹凈。

物品擺放得整潔有序,被褥鋪得整整齊齊,角落的那張單人電腦桌也不見絲毫淩亂,甚至還在周邊墻上釘了一串小彩燈。

簡意解釋說:“你大概也知道我在做吃播的事,那些燈…直播時候打開會好看點兒。”

“嗯,”賀伯言指了下床,問:“我能坐這兒嗎?”

“坐吧。”

簡意想給他倒杯熱水,可他住了兩天院,家裏沒現成的熱水不說,即便有,他也不想讓賀伯言喝,那是直接從水管裏接的自來水,不幹凈。

“那個…我去隔壁鄰居那兒借點熱水,你先坐會兒。”

“嗯。”賀伯言點點頭,把墨鏡摘了掛在T恤前襟上,看著簡意拿起桌上的一個水杯走出門,他忍不住擡手捂了捂臉,好遮住上揚的嘴角。

啊啊啊啊,那是簡意用過的杯子!他馬上就能用簡意的水杯喝甜甜的水了!!!

房間並不隔音,隔壁鄰居家傳來嗡嗡的對話聲。

賀伯言趁人不在,反身撲進床上,把臉埋在不算太柔軟的枕頭裏左蹭右蹭,盡情感受簡意清爽的氣息。

“呃,你在幹嘛?”冷不丁響起的一道聲音,讓賀伯言瞬間石化。

身體僵硬了幾秒鐘,他竭盡全力發揮出一個影帝的全部演技,緩緩起身,一本正經地對站在門口的簡意說:“隱形眼鏡掉了,我找鏡片。”

簡意半信半疑,問:“找到了嗎?”

賀伯言搖搖頭,“算了,下次來再找,不礙事。”

“給你水。”簡意把杯子遞給他,拉過電腦桌前的小椅子坐下,雙手局促地搭在腿上,目光游移不定。

賀伯言垂眼看向手中的陶瓷杯,杯面上的圖案已經有點模糊,尤其是握把處的紋路,出現了殘缺,想來主人已經用了很長時間。

他不勝歡喜,心裏那絲因和簡意共享一件物品的喜悅不受控制地擴大。

有點迫不及待地將杯子送到嘴邊喝一口,下一秒眉頭緊皺,嘴角下彎。

舌頭被燙了。

“怎麽了?”簡意捕捉到他一瞬間的皺眉,不禁忐忑起來。

“沒事。”賀伯言拿出表情管理的全部本事,把麻木的舌尖捋直,若無其事地捧著水杯,環視這個十平米左右的房間。

簡意垂首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了半天,才開口說:“那個…拖車錢還有修理費、住院費,我知道加起來會很多,我可不可以先還給你一部分?剩下的我再想辦法,盡快湊齊給你。”

賀伯言有點難受,這個人怎麽這麽倔?非要急著和自己劃清界線。

遲遲沒得到回答,簡意從褲兜裏掏出手機,擡眼沖他笑了一下。

笑容並不明朗,甚至像哭一樣。

“我支付寶裏有兩千,這是我…僅剩的了,我先轉給你吧。”

賀伯言思考了下,搖頭說:“我不用支付寶。”

簡意神色僵了一下,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麽,只聽賀伯言說道:“微信吧,加個微信你把錢打給我。”

兩種網上轉賬方式不互通,中間多了一道工序,簡意也不能嫌麻煩,他掃好賀伯言的微信名片,正在操作轉賬時,微信就開始不安分起來,一直往外蹦消息。

【賀伯言】:Hi,小意哥哥

【賀伯言】:很高興見到你,把我當成朋友好嗎?

【賀伯言】:你好瘦,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補一補身體

【賀伯言】:長胖點,抱起來才會舒服[/正經臉]

【賀伯言】:我很喜歡你

新消息提示音頓了一秒,隨即再次響起。

【賀伯言】:你耳朵紅了,真可愛

明明相距不過兩步,卻偏要發微信,方式看起來羞赧內斂,內容卻是肆無忌憚的喜歡。

簡意手忙腳亂地在手機上一通點,界面跳來跳去,他終於忍不住出口阻止:“別鬧了,我在轉銀行卡。”

賀伯言偏偏要跟他作對,一個勁兒發表情包。

發完整整三套,對面手機突然不響了。

簡意有點埋怨地看他一眼,嘆道:“手機沒電,自動關機了。”

賀伯言忍不住笑了起來,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。

他把水慢慢喝完,中途接到盧東的電話,對方十萬火急地催他去機場,千叮嚀萬囑咐要求他一定不能把明天的雜志訪談忘記。

簡意也大概知道了對方的“軟肋”,說:“你去工作吧,不然我會內疚。”

賀伯言不大情願,簡意又說:“朋友不該成為阻礙,不是嗎?”

影帝能回答什麽呢?當然是乖乖起身,像蝸牛一樣往門口挪。

明明是一米八五的大個子,此時此刻卻幼稚的像個孩子,簡意不由覺得好笑。

最後,賀伯言扒著門框不肯走,纏著要到了簡意的電話號碼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。

房間重新恢覆安靜,簡意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,起身走到窗邊向下看了一眼,賀伯言正站在狹長的青石板路上仰頭看著。

兩人的目光隔著一扇不算明亮的玻璃,在鐵銹斑斑的防盜網外相遇,賀伯言揚手沖他揮了揮胳膊。

心口泛起一股暖流,簡意也忍不住擺擺手腕跟他道別。

賀伯言三步兩回頭,最終消失在窄巷口。

簡意神情迷茫而沈重,像只迷失在森林裏的幼鹿,眼睛濕漉漉的,沾染著露水一般沁涼。

一千萬的數字再次壓在心頭,他幾乎要窒息了。

申書語告訴他或許還會有緩和的餘地,也許違約金可以適當降低,但不管最終結果是多少,那都是他無法承受的天價。

做什麽可以快速賺錢呢?

繼續送外賣找兼職?那他不吃不喝不睡也要用上很多年的時間;去販毒涉黑?他沒那個本事和膽量。

思來想去,簡意在當天晚上站在了S市一家有名的娛樂會所外。

負責人看他神形瘦削,氣色不好,拽著他到角落裏,悄聲問:“弟弟,跟哥說實話,你是不是打K了?”

“什麽?”簡意一臉懵懂。

負責人以手掩唇,神色嚴肅地警告他:“你別裝傻啊,我們這兒不收吸粉的人,你趕緊走吧,我就當沒見過你。”

簡意這次聽明白了,對方以為他吸毒。

他趕忙解釋,好說歹說,才讓對方答應他可以先留下,試用三天,如果表現可以再給轉正。

可簡意並不高興,他站在包廂門口,汗濕的掌心在衣角擦了又擦,單薄的皮膚被搓的通紅,內心盈滿羞恥。

那種出賣自我的羞恥。

“磨蹭什麽呢?客人要是等不耐煩了,扣你績效啊。”領班不耐煩地說了一句,敲敲門,把門推開,順手推了簡意一把。

跌跌撞撞的,簡意摔進了一個聲色犬馬的淫靡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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